作者：庞世伟

祖父每年养一条狗，不为卖了换钱，不为看家护院，也不为怡情消遣，只为一饱口福。养狗不花大本钱，一条小狗几块钱，每顿喂它半盆人吃剩下的米汤粥，有骨头扔两块，没有也就罢了。狗就这样“长大成狗”。所以乡下人常教训孩子：“没了我，你比狗还贱！”

每年六七月份，祖父从邻村那领一条小狗，养到第二年夏至，狗就有20多斤了。祖父会召集亲戚，将狗烹了，一桌人吃得满嘴流油，周身发汗。祖父边吃边对狗肉说：“我养你一世，你养我一餐”。仿佛他跟狗早就签了互惠互利的契约似的，养大了它，只是履约。祖父吃起来就十分心安理得了。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祖父照旧又养了一条小黄狗，不知是这条小黄狗乖巧，还是跟我玩多了，通了灵性。我上学，它送我到下村路口；我上渡船，它依依不舍在岸边树下目送我过河。放学在家，它更是寸步不离跟着我。我放学，跟着去，打鸟，跟着去。我下河里洗澡，它坐在岸边帮我看裤子；我上岸，它叼起裤子给我。小黄狗吃得不好，却吹气般长。一年立起来就跟我一样高了。

天热起来，祖父又念叨那句话了：“夏至狗，没路走”。果然到了夏至，祖父那些亲戚又来了。祖父烧开了水转身一看，不见狗的影儿了。他鹅一般拔着颈项叫道：“狗喽喽……”。没反应，又叫了三声，仍一样。黄狗有灵性，知道今天是凶时，躲开了。祖父叫了半天，又跑出去找。半天，回来说：“这家伙精咧！它知道今天死期到了，不回来了！”

祖父怎么也唤不回小黄狗，无可奈何之时，忽然盯着我，梦醒般悟起。他说：“它听你叫！你去叫它回来！”。

开始我不肯，但小孩子经不起利诱哄骗， 我答应了。

我走出院门，只唤了一声，可怜的黄狗果然摇着尾巴跑了回来。它又摇头又摆尾，在我面前扭着。祖父偷偷掩上来，伸出长竹竿，用套索一下把它套住了。它惊恐地嚎叫和挣扎起来，只是没用，越挣脖子上的套索越紧。他被带到了院前地一株柚子树上，开始，十分凄厉地尖叫，后来，声音渐弱， 没了声息。

当它还没断气的时候，我走近看了看，它看见我时，双眼竟然留下了泪水。这两行泪水竟是那样叫我惊心，摄魂动魄。让我今生今世不能忘怀。我是利用它的轻信，出卖了它的忠诚。

直到今日今时，我仍弄不清它的眼泪究竟是痛心还是悔恨。我只知道：一想起它，我的心里就不好受，我很愧疚。如果黄狗也有魂，我想对它说一句：对不起。

编辑：路迪播音：敦威录音合成：叶清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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