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晚风习习，夕阳已经落山，天边只留一片耀眼的火红，村口的柳树随风摇曳，柳树下一个身穿道袍的算命先生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他周围围了一圈八九岁的孩童，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算命先生突然睁开眼，双目直瞪，嘴角抽搐，指着其中一个孩童哆哆嗦嗦的道：“你这小儿乃是根骨 ，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需在总角之前前往凉风山找到一位白胡老者拜师学艺，否则...”

那算命先生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了，被他指着的小男孩却不见恐慌，满脸兴奋，其他孩童都叽叽喳喳的问道：“否则什么呀？”

算命先生目光突然凌厉，大声道：“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一群小孩儿听闻瞬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的说“这道士在胡言乱语”，有的说“他说的就是真的，自己家邻村的亲戚就没听这道士的话，结果出门就被狗咬了”，还有的劝那个被指着的小男孩不要担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那算命先生轻咳一声，面色恢复正常，随手拿起一支乱蓬蓬的毛笔和一张边角破损的黄纸，边念念有词边在上面涂涂画画，随即又对那小男孩道：“不过呢，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我给你画一张护身符，将它熬成水，等月半去村西的古井边将它喝了，你便不用去凉风山了，我也不和你多要，这护身符你给我三钱银子就成。”

不料那小男孩却皱皱眉，大声道：“谁说我不愿去了！”

众人一愣，都停止了讨论。小男孩身边一个挂着破布条，脸上脏兮兮，活像个小乞丐的小孩拉拉他的衣袖，诺诺道：“阿扬，可是传说凉风山上有妖怪啊。”

被唤作阿扬的小男孩不屑的一仰头，“那只是传说罢了，我既要做大侠，便是要斩妖除魔的，还能怕了那些小妖不成！”

此言一出，连那装神弄鬼的道士都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正打算在劝一劝，村头却传来一声妇人的爆喝：“你这鬼迷日眼的臭道士，怎的又来这里骗钱了，上次没打服你是吧！”

那道士一惊，也顾不得要钱了，将身前的一堆龟甲卦图一把卷起，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只见那妇人手拿一把菜刀，向前追了几步，又冲他喊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来夏家村骗钱，我定打断你的狗腿！”

一群孩童早已吓傻了，愣在原地，那妇人转过身喊道：“看什么看，还不回家吃饭！”

除阿扬和他身边的小乞丐之外，大家瞬作鸟兽散，转眼不见了踪影。

阿扬看着妇人手里的菜刀，咽了口吐沫，唤道：“娘...”

谢扬的父亲在上山采药时掉下悬崖摔死了，家里只有一个哥哥，身后却无弟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母亲将兄弟二人养大，又当爹又当娘，也多亏了这彪悍的性子，才没被别人欺负。

晚饭时，谢扬与母亲提了想去凉风山学艺的事，不出意外的被骂了，他不满的顶撞：“可是算命先生说我是根骨 ，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他那是胡说八道的，还不是为你骗你买他那破护身符！”

“不管怎么样，我就要去，我要成为一代大侠！”

“就你，还一代大侠？你先把你的鼻涕抹干净在说话吧！”

谢扬胡乱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愤愤道：“我一定会去凉风山学艺的，谁也不能阻止我成为大侠！”说罢转身跑出了家门。

哥哥谢鹏想去拦住他，母亲却一拍桌子，“不许拦他，让他跑，跑了就别回来，还反了他了！”

谢扬跑在夜幕降临的乡间小路上，握紧双拳，愤怒地想道：“我一定要去凉风山，一定要成为大侠，我要向薛峰与北海一样行侠仗义，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身处一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基本上与外界隔绝，谢扬本是没机会听说江湖上的事的，可是前一阵子村里来了一个刀客，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在村里的药馆住了几天，村里的孩子都没见过外人，整日好奇的围在那人身边，听他讲一些江湖见闻，那人伤的重，也下不了床，于是便解闷似的给他们讲了很多故事，其中小孩们 听的就是南北双刀薛峰与北海大战魔头寒蝉的故事了。

那名刀客每次讲这个故事都会眉飞色舞，一脸心驰神往：“话说北方有一魔头名为寒蝉，整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从北向南一路烧杀抢掠，还收服了一大帮手下，当世南有大侠薛峰，北有大侠北海，因两人刀术皆出神入化，又都出身江湖 大门派南天阁，江湖上人称两人为南北双刀，两位大侠得知后，将魔头寒蝉截在青崖关，薛峰手持一把偃月，北海手持一把寒霜，两人合力对抗魔头三千手下，将那三千乌合之众全部击毙，两位大侠身负重伤之下又踩着上千尸首与魔头对抗，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才将那魔头击晕，不料想那魔头寒蝉阴险狡诈至极，眼见敌不过竟装晕用毒药迷住薛峰，好在北海武功高强，拼死砍掉魔头一臂，那魔头狼狈而逃，两位大侠也被重伤。这才终于阻止了魔头继续南下作恶。”

“青崖关？那不就在北方三十里外吗？”

“就是呀，如果不是两位大侠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夏家村了！”

“薛大侠和北大侠果然都是盖世英雄！”

“是呀是呀！”

听着周围的议论，谢扬心里想的却不是侥幸，他一想到薛峰与北海单手提刀对抗魔头的画面，就觉得热血澎湃，从那时起，一个小小的萌芽就出现在他心里，他也想成为一名济世伏危的大侠。

跑着跑着，谢扬突然听见小路边的草地上传来一阵熙熙簌簌的笑声，他停下脚步，转身向草地走去，夜色朦胧中只看见几个衣着鲜亮的青年正在踢一个黑不溜秋的木头一样的东西，边踢边笑，那几个青年是夏家村有名的纨绔，甚至还担不起纨绔二字，在这小小的夏家村，不过是家里有几亩地，便仗着自己爹是地主就横行霸道，欺负弱小。

谢扬再仔细一看才猛然发觉，他们脚下滚来滚去的不是木头，竟是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的小男孩！

他一下气血上涌，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那几名青年，把地上的小男孩护在身后，冲他们喊道：“你们为何欺负人！”

那几个青年一愣，没想到欺负个叫花子还有人出来拦着，当即七手八脚的对着谢扬打了起来，边打边骂到：“他也算人，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谢扬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当然打不过这群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只能默默挨打，过了一刻，这群纨绔打累了，才骂骂嚷嚷的离开了，谢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小心碰到肿的老高的眼睛，疼的呲牙咧嘴，身下的小乞丐反应过来，慌忙扶起他，颤声道：“阿扬，你没事吧？”

谢扬努力站直，仰头道：“我没事，小球，他们为何欺负你？”

这个叫小球的小男孩是夏家村里一名小乞丐，是个孤儿，有意识起就在夏家村流浪，村里人看他可怜就一人一口给他点吃的，勉勉强强活到了这么大，谢扬看他可怜，每次都偷偷从家里拿出几个馒头，几张烙饼给他，渐渐两人也成为了好朋友。

小球拍拍谢扬身上的土，低头小声说：“他们每天晚上都来捉弄我，我都习惯了，反正他们打累了就走了。”

谢扬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为何不反抗？”

小球头埋得更低了，嘟囔道：“我又打不过他们。”

谢扬摸摸自己脸上的伤，心想这倒是实话，但还是一腔怒气，这什么世道，弱者就活该被欺负么。

两人沉默一会，同时开口。

小球说：“我送你回家吧。”

谢扬说：“我们一起去凉风山吧！”

小乞丐吓了一跳，对谢扬道：“阿扬，你还想着这事呢，那道士看着就不像好人，你别听他的了。”

谢扬眼睛亮晶晶的，摇头道：“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但我去凉风山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自己。”

“你自己？”

“对，小球，我不想被欺负，我想变强，强到可以保护所有人，难道你不想吗？”

小乞丐似乎被吓到了，连连摇头，谢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走就走，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点干粮，小球，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夏日炎炎，山间传来阵阵鸟啼，吵得人心烦，两个小少年正费力地走在林间，气喘不已。

“阿扬，还要走多久啊？”小乞丐扯下身上一条破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应该快了，你瞧，前面那座山就是！”谢扬往前一指，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虚，他其实也不知凉风山到底在哪，当初脑子一热就跑出来了，走了几天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地图，又如何去找凉风山，眼看两人带的干粮马上就要吃光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哪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小球朝着北方行进，经过一座山就问一下当地人是不是叫凉风山，至今却也没找到。

小乞丐凑过来一看，前方的山上怪石林立，荒草丛生，一片破败之色，忍不住小心问道：“阿扬，你确定吗，我看那里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谢扬当然不确定了，但此刻不能认怂，当即点头道：“我确定。”

于是两人又踏上漫漫山路，向前面那座荒芜的山峰走去。

刚至山脚，便看见一位大叔晃晃悠悠的下山，小球兴奋地说：“阿扬，这里真的有人住呀！”

谢扬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得意道：“那当然，我们快上去问问。”

两名小少年里马上去拦住那位大叔，谢扬刚想开口，不料那大叔却突然脚底一滑，倒在两人面前，两人一愣，匆忙伸手去扶，那大叔嘴里哼哼叽叽，对着两人气若游丝地说：“两位少年郎，你们可有吃的，我已经三天没吃饭啦。”

两人又是一愣，谢扬心想自己本就带了个要饭的，现在又碰上个要饭的，真是倒了大霉了。想归想，还是把包袱里剩下的 一块烧饼递给那位大叔，那人接过，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谢扬与小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大叔，你可知凉风山在哪？”

大叔抬起头来瞥了他们一眼，“凉风山上面可有妖怪，你们找它作甚？”

谢扬脱口而出道：“我们想找一个白胡老者拜师学艺，成为一代大侠！”

大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谢扬不禁有些气恼，有些后悔把 一个烧饼给他了，拉起小球就往山上走。

“等等！”两个小少年回头，只见那大叔不慌不忙地起身，拍拍身上比小球还要破烂的布条，装模做样的负手道：“这里就是凉风山，我便是你们要找之人。”

待续···